過渡期最後抵抗:支聯會誕生,社運老兵批壟斷群眾
1989年5月,香港民情隨北京學運局勢沸騰,草根階層民間團體自發聲援。5月21日全港左中右百萬大遊行後,民促會司徒華宣佈成立「全支聯」(後稱支聯會)領導運動。翌日,社運老兵黎則奮等上教協抗議司徒華先斬後奏,企圖壟斷群眾。隨著6月7日罷工罷課罷市無疾而終,群眾自發運動亦趨式微。
有線新聞 大江東去:司徒華回憶錄(2011年1月6日):
5月20日北京戒嚴,解放軍三面入城。同日,香港亦高懸八號風球,司徒華做了個獨排眾議的決定。司徒華:「很多人致電問我,今日集會遊行會否繼續舉行;亦有人勸我取消,因為八號風球去遊行可能發生意外,造成悲劇。但我從早上在家中看電視、聽電台廣播,聽到看到很多市民致電媒體,表示他們對李鵬所宣佈的戒嚴令非常非常憤怒。我覺得這種意見不能不表達出來,所以即使有這麼人建議取消集會遊行,但我也沒聽他們意見。我繼續向電台宣佈,集會遊行照常舉行。」狂風暴雨,4萬香港人在維園集會,遊行到新華社。司徒華說,這是繼1973年文憑教師緊急大會後他畢生難忘的另一件事。
司徒華:「狂風暴雨下,我們由維園步行到新華社,當時有人提醒我要提防高空擲物,或招牌跌下來,一路走,狂風吹動者招牌,搖來搖去,但所有的人,無一退縮。那天在我家待了數十年的褓姆在我出門時,執拾了些內衣褲、一條毛巾給我,她說:你今天可能全身濕透,要是這樣,你要找個地方換一換,不要因而病倒。我相信所有曾參加那次行動的人,都會留下非常非常深刻印象。」5月21日,10萬解放軍圍城,同日香港百萬人遊行,見證支聯會成立。
司徒華:「我相信這場遊行是香港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,民促會的人全部到了,很多以前沒參加民促會的團體都來參加。到跑馬地集會時,民促會的人做了簡短的商量,決定將民促會這組織擴大,繼續領導香港支援北京民運,支聯會就是在那天遊行結束時宣佈成立的。」成立支聯會,司徒華當仁不讓,當選主席。司徒華:「覺得應該做,自己又能做到的,我一定會做。同時是會全副精神、時間,都投入去做。其實自從1973年我領導教師罷課,已是這樣的情形,當時社會環境還惡劣得多,沒這麼多民間團體支持民主。在1989年成立支聯會時,整個香港環境不同了,參加遊行的人有過百萬,對嗎?」
黎則奮訪問,〈支聯會的誕生〉《明報周刊》第2221期:
「…那時阿牛(曾健成)在門口設了民主台,每晚都有幾千人來。市民都是自發而來的,這才是真正的民主運動。」…為了讓羣眾掌握形勢分析政局,黎則奮、吳仲賢、李懷明、龍景昌、Gary Choi、黃錦輝等等,以雜誌社為基地自資出版號外形式的《民主潮》…「當時『支聯會』還未成立,我們已出了兩期《民主潮》。那時搞運動多麼容易,我落街派《民主潮》,立刻組織了幾百人替我們四出派報紙。運動形勢已超越了領導。革命的意思就是這樣,羣眾是自發的。不要忘記,那時還未有『支聯會』,但隨便一個裝修佬、的士佬,都可召集幾千人…」
除了鼓動宣傳,黎則奮他們深知運動來勢洶洶,必然要有一個全港性組織才能應付,因此他們分頭聯絡各路人馬,將大聯盟意識傳開去。吳仲賢聯絡了張文光、李卓人和劉千石,表述了想法。關鍵的一天是5月21日,全港有幾個龍頭兵分多路上街遊行。「四五行動」、「工聯會」、「學聯」各有旗幟,人羣塞滿中環,五小時才能散去…「基本上是沒有領導的,各有各行。當日,司徒華他們卻聲稱成立了『全支聯』(全港市民支援北京學生愛國民主運動聯合委員會),先斬後奏,這就是司徒華做事的作風,完全不依民主程序。」翌日,5月22日(星期一),黎則奮一干人等在傍晚跑上「教協」。「上到去,司徒華已在主持會議。並說:歡迎大家參加我們全支聯,如果想加入,可以會後報名……我當場糾正他:今日我們叫各界人士來是要成立新的組織支援北京學生,而不是參加你們已組成的組織。司徒華本來不承認,但我叫他問張文光及劉千石,結果張文光承認我們早有接觸他,表述過意願。這才開始討論如何組織…張五常、黎智英、朱家鼎等等,都是我們請來的,那些商界的人都不認識司徒華,『民促會』如何代表各界?其他人都不知就裏,所以要搞清楚。那時每人都想盡一分力,想來討論,怎能說已經組成了?」
在黎則奮的堅持下,5月22日沒組成什麼,只能成立臨時籌備委員會,等候註冊程序。成員是「民促會」骨幹再加鄭經翰、吳仲賢和岑建勳。往後的幾次大型遊行和集會,都是由臨時籌委決定的。「但很多活動仍然是先斬後奏,以司徒華為首的『民促會』決定了才通知其他人。」
比方6月7日喝停三罷(罷工罷市罷課)就是司徒華一人聽取港英政府游說後的決定。那天,黎則奮如常上「教協」開會,和司徒華論戰。「我批判司徒華沒有政治道德,沒有政治勇氣,沒有政治智慧…」黎則奮說…真正的運動在6月7日(三罷)已經結束。在此之前,晚晚都有羣眾自發運動,根本不需要「支聯會」組織。運動早已出現…「傳媒描述到六四是『支聯會』做出來的,不過是一個方便的說法,隨便將光環放在司徒華頭上而已。沒有『支聯會』都有羣眾運動。」
北京當局派軍入城,威脅手無寸鐵絕食學生,大批民眾挺身阻擋軍隊去路。港人透過新聞投入北京局勢,表達空前關心,被認為少理政治的演藝界人士亦紛紛表態回應學運。
1989年5月21日《明報》:
1989年5月22日 娛樂新聞眼:
譚詠麟:「…去爭取,因為這事情屬於我們每個中國人的。」
徐克:「自從我們醒覺到一九九七問題後,很多人打算移民,或者對前途想法不一,各有見解。但這次很清楚,北京的民主運動令我們明白,我們作為一份子應站出來面對我們中國人的前途,這點對我影響最大。」
王晶:「我想這是我大半生人最嚴肅的說話,我從未見過中國人這樣團結,所以今次,我們認為應做的就要去做,不應再考慮後果,這是我們每個中國人都出來做點事的時候。」
張衛健:「我到現場之前,心情不特別激動。但到場後看見每個人,尤其學聯糾察真的盡力維持秩序,很多人一起做一件事,香港人都以錢掛帥,這次行動沒有利益,大家為了甚麼?不過為公平,所以我很感動。」
藍潔瑛:「遊行前,我接到通知,首先也會想,不知道有這麼多香港人出來,也害怕有甚麼事。香港人太懂得明哲保身,很難爭取甚麼,因為爭取要付代價。昨天我們不過付出一點心意,希望大家都有一顆心,為事情做點甚麼。」
泰迪羅賓:「最感動是這是自發行動,我們影視界演藝界,當晚已是我第二次遊行。第一次是前一晚八號風球,大風大雨,感到雨水淚水不分,有這麼多人走出來,雖然跟第二天比人數差很遠,已感覺到整件事中國人已團結一致,那感動難以言喻,但相信大家都有共鳴。」
羅慧娟:「其實中國人只要肯團結不會輸給其他國家,因為中國人始終是佔全世界最多的人。只要不是有事才團結,平時也團結,相信中國始終可以成為強大國家,不會被欺負。」
曾志偉:「我認為每個人都有責任最少去支持今次行動,因為關乎到香港自身,究竟香港前途接下來如何?大家如何看香港?這很重要。譬如很多人說移民,香港會否有事?如果這民主運動成功的話,根本就不用移民,大家在香港多好?如果不成功,證明上面的人也不聽你意見,那我們是否要移民呢?這不表示要放棄香港,而是他們放棄我們,我們就要有打算。」
Maria Cordero:「我在此希望大家響應,就算人不能到,心也要到。或者募捐或其他辦法,我們一定會響應這運動。」
張堅庭:「這不是單純政治運動,任何階層的人也很關心,令我作為中國人也相當鼓舞,我也希望更多藝人可以留意事態發展。」
陳友:「當日遊行我不知為何有這勇氣,排除了過去陰影,擔心參與政治活動影響我們的工作,但發現有這麼多人表態很開心。那天我盡了點力,希望未來也盡我人事做多點。」
岑建勳:「作為演藝界一份子,我們一知道這消息,很快很多人打電話給我,問何時可以加入這行列。一般認為我們演藝界完全不關心社會,今次是反證明,其實演藝界朋友跟廣大群眾一樣,都有很深愛國心。」
六四屠殺後,支聯會曾號召全港舉行罷工罷市罷課,哀悼北京死難者,行動前夕因聽信港府情報叫停。6月11日,支聯會全體大會正式選出20名董事局成員,於6月15日註冊為擔保有限公司,強調將以和平守法方式,長期支援民運。其後有董事局成員請辭,稱不滿部份支聯會核心作風獨裁,又認為舉選程序欠妥善,支聯會一概否認指控,此為後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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